如果沒有一種命定的秩序做出安排,有可能一生都不會相遇。在地球上,在人群中,遇見一個人,與之相愛的可能性能有多少。這機率極低。

──《春宴》

Sunday, May 1, 2016

在這裡,一切都是暫時的──《失去洞穴》

  《失去洞穴》是韓麗珠去年的作品,收錄了九則短篇──是關於失去的故事,也是城市寓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閱讀狀態不好的緣故,在讀這本小說時,我無法完全的將自己置入故事之中,有種被相當透明的玻璃隔著的感覺。不過,韓的文字之於我本就是不易咀嚼消化的。他不像駱以軍那般地繁雜(試圖將整個宇宙塞進一本小小的書籍裡),也不是愛用艱深的字彙,只是不大親切。韓的文字你沒有辦法光讀一遍就理解他欲表達的是什麼,你必須一遍又一遍地讀,才能從那些字句排列中找到他透露出的蛛絲馬跡。而最近的我狀態不如以往,想必之後得再好好讀一遍,但這次仍須將讀後感好好記錄下來,跟之後做比較肯定很有趣。

  九則短篇是互不相干的故事,不過故事中的角色名字皆相同或相似,都是簡單的字或衍生的詞(如:果、黑果),之前看過韓的《縫身》,裏頭角色的名字也是如此。每則故事與都市中的人事物情感息息相關,其實故事並沒有相當寫實,我覺得有點未來感,並不是像科幻小說那樣科技大躍進,而是例如對於人類不斷開發與建設,最終人類的居住所會愈來愈擁擠,而愈來愈多人不單不起房租,無法擁有一棟房甚至一間房間。〈假窗〉中便書寫出這樣的預想:
  「那些都是荒廢了的房子嗎?」她問駕駛座上的仲介。
  「它們正等待可以負擔房租的人。」仲介回答她時,臉上有一抹疏離而意義不明的笑容。車子並沒有駛進那範圍,那天,他們已經進入了太多正在招租的方格內,要搜索適合獨居的廉價套房,可是,要不,那裡過於潮濕,水珠從天花板或牆身像流淚那樣滲出,要不,月租是一個過高的門檻,使她難以跨過。終於,在交通幾乎癱瘓的公路上,車子寸步難行,仲介向她提出:「不如租用一個皮箱號碼吧,那比一所房子的租金便宜多了。」他指出,只要微購買一只足以放下她所需的物件,而她的力氣又足以把它拖行的皮箱,再申請一個給戶外寄居者專用的號碼,便會得到在街上合法露宿的權利,可以享有各種法律保障,要是在街上居留期間,她的皮箱被執法者無故搜查,甚至丟棄,被其他戶外寄居者搶劫或偷竊,甚至她本人遭到毒打或任何形式的傷害,都可以根據皮箱號碼提出訴訟,無論起訴是否成功,都可獲得保險公司的賠償。(p.132-p.133)
  看到這段我忍不住笑出來,想這是合法的流浪漢嗎?不過隨後便感到一陣唏噓,畢竟這也許真會成真。
  〈假窗〉設定未來的建築會漸漸地沒有窗子,一來是房屋大樓愈建愈多,過於密集,開窗也只能看見對面大樓的灰白水泥牆或是車水馬龍,根本沒有風景可言,二來是發生太多獨居者從窗戶跌落的意外,無論是失神或是蓄意,都是需要加以戒備的。故事中的一個角色木,專門替那些沒有窗戶的大樓繪製假窗,在假的窗戶內創造比現實更逼真的風景,如建築師所言是要「使那些在入夜後才回到家裡的人,到了早上,仍然能生出走到外面去的勇氣」。
  在家裡讀的時候,不免將目光投向房間裡唯一的那扇窗,窗外就如小說所言,是另一棟樓的灰白牆壁,偶爾還能聽見不知是隔壁或樓上住戶的交談聲。在現在這個社會,擁有一間屋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租借房屋或是寄居在他人房內。可是大樓明明是一棟又一棟的蓋,卻總是住不滿,無法理解。

  韓在這九則短篇裡不斷提及一些議題,上頭說的租屋是一個,或〈清洗〉中描述眾人圍觀獨身女子墜樓,已成一種如出門買菜般稀鬆平常之事,和為了家鄉的親人不得不隻身遠渡重洋來當清掃傭人的女子,還有同書名的〈失去洞穴〉提到某村子中的人們被政府徵收土地,陸續失去心愛家園,最終只剩主角平原死守,不願搬遷……種種,這些背景造就了其真實性,但由於韓富於隱喻的筆法,讓這些故事蒙上了一層虛幻的光輝,加上韓不親切的筆觸,我們便能以一種不那麼疼痛的方式去洞悉這些理當了解的事實。
  
  故事中的角色們不斷演練著得到與失去,現實中的韓或身為讀者的我們何嘗不是。在後記裡,韓提到自身搬家的經驗,他說在這裡什麼都是暫時的,我們沒辦法擁有什麼。

  而不得到也就不會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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