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我開始思考死亡的意義。
最初接觸死亡,是在國小的時候。一次是遠住在台北的阿祖去世,一次是在九二一地震後一位老師在趕來學校的路上不幸被落石砸中而死亡。印象都是很模糊不清的,甚至會有重製記憶的擔憂;阿祖去世,我只記得在殯儀館那天是艷陽高照,白色的日光刺眼,還有一些儀式,結束後在餐廳吃飯,與堂哥他們一群孩子被迫乾杯啤酒,之類的瑣碎;國小老師的去世也是。或許是因為不夠親近,即使是親屬即使是在學校生活裡會遇見的老師,當時的自己並無太大的情緒,只感到生疏,一種從未面對過的無措。
最近是他,那個相識不到半年的男孩。他的死亡來的匆促,著實讓我措手不及。那天夜裡,看著他的Facebook上,他的朋友留言著:一路好走,的話語;心裡有種相當不好的預感,卻又沒有勇氣去打電話,隨後夜裡下起傾盆大雨;隔天仍是有雨,在午後我再度去查看Facebook,消息讓我徹底茫然──他真的走了。很空白很茫然,突然想起他最後一次給我的MSN留言,當時我的狀態打著一串歌詞:為什麼你最需要的 我給不起/為什麼我最渴望的 模糊不清,而他的留言是對於這個的回應,他說:
「我想要的 你不想給」
或許我從來就沒有愛過自己,應該是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這點。然而,倘若沒有辦法愛自己,那有什麼資格要求他人來愛自己?我渴望愛,渴望那些虛幻自己得不到的,渴望崇拜,渴望被在乎被需要,卻又不是誰都可以。我小心翼翼,跟隨他人,企圖讓自己融於這個群體裏,得到他人認同,安穩度生活;可是我的隨和只是不願受到他人質疑或指責,只是不願承擔自己出意見後的結果罷了。我只是個不願負責任的人。
他什麼都看見了。他什麼都清楚得很。他試圖闖入我的人生,企圖更改我,他的出發點是希望我好過一點,他發覺我正在逃避,如果逃避而快樂也就算了,我則是不滿意自身的逃避卻又不得不逃避。
「很擺明的,我只是想干涉你的人生而已。而且不管你的意願。」
他很純粹。我想或許我再也不會遇見像他這樣的人,為了自己而活的人。可以很單純地活著的人。我也不會成為像他這樣的人,因為我就只能這樣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以為死亡對自己而言就是一種命運般的意義:都是注定好好的,沒有人能夠去更動。好比意外罹患癌症,有些人走在路上就是會被從高樓墜下的盆栽砸中,有些人即使很健康仍會突然罹癌。我以為自己看得很開,想著若有一天真的死了也不會有怨言,畢竟躲也躲不過。但這幾天,我突然害怕起死亡。
如果現在要死去,你甘願嗎?我不甘願。
之前會對死亡這麼淡然興許是因為不曾以一種較近的距離去面對死亡。這次不一樣。就算我們認識不到半年,就算我只見過他一次面還不到一小時,但就憑他用那些文字硬闖我的心,我就覺得不一樣。
熟悉的陌生。
我沒有那麼哀傷,或者是無從比較。我並不知道怎麼樣才叫做哀傷,這幾天我仍可以像平常般的生活,從跟S講過電話後,我再也沒有掉眼淚過。看著S發在Facebook上的動態,她仍是為他掉了很多淚水,我就覺得自己真是冷漠。
怎能如此冷漠?
他或許早已料到,卻仍無怨無尤,仍是對我親近。他說我是個對每個人都保持安全距離的人,沒有人曾真的靠近我的心過。他不知道我在怕什麼,在逃避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曾因為他那些尖銳話語,逼迫地去審視自己過,但還是沒有結果。我應該要是什麼樣的?我可能太過負面太過黑暗太過生冷,所以自己才封閉起來,因為那是不好的。
是不合時宜的。
我排斥他卻又想與他有所聯繫,如此矛盾也是對探索自身那片黑暗的矛盾。如今,與他之間的一切歸零,我與自身的黑暗卻仍繼續著。
身處其中的時候總是不理性的,也無法去思考的。現在,我真的感激。其實這些話就像放屁一樣一點用也沒有,但我還是要說。我強迫自己一定要寫些東西下來,否則我就會就讓這些隨著時間淡化,最後什麼也不剩。
我讓自己成為一個善忘的人。沒有要刻意更動的理由,於是就讓自己這樣活著。
他知道的。他老早就說他想在我的人生裡留下些什麼。他做到了。即使他沒有用這種方式,他也已經做到,用他的那些文字。默默地,在我人生裡留下一些痕跡了。
是。你想要的,我不想給。現在我還是這麼想的,並不會因為你的走與否而更動。或許你會覺得那是我的理由,但我要說,你想要的我給不起。這輩子的我,給不起。
最後還是讓你難過或生氣了。對不起。你知道我就是這樣,我也不會再更改了,因為改變多麼麻煩。
你知道的。
好好走,慢慢走。你的朋友們都是好人,我想他們會讓你好好走,不會讓你感到孤單。
而我就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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